張昭鼎教授離開我們已經十四年了。這些年來每經過台大校園內的中央研究院原子分子科學研究所,特別是看到館外的那四根柱形裝飾時,總會想起這位曾共同為謀科學在台灣生根而努力的老友。我與昭鼎兄交往二十多年間的一些點滴,已記述於《惜別大家的張昭鼎》紀念集中「懷念一位坦誠熱心的朋友」一文。但當時並未覺得這四根柱子意義的重要,現在必須一提。
原分所是建造在台大校園內舊化學館內原址上。這個舊化學館建於民國四十年代初期,以大量招收僑生及港澳生為由,自美國經援經費而建成的六間學生實驗室和可容納百餘人的大講堂。昭鼎兄早我三屆,我們的普通化學、有機化學和分析化學幾們基礎實驗課都是在那舊化學館裡做的。到了民國七十五年,中央研究院和台大合作設立原分所,向清華大學借調張昭鼎兄擔任籌備處主任。並決定將學生實驗室遷入新建的「思亮館」後,於舊化學館原址建造原分所新館。這件繁瑣的任務就落在昭鼎兄肩上。
記得在舊館拆除後不久,有一天在工地外遇見昭鼎兄。他說舊化學館裡那四支西洋式的水泥柱,已拆下保管好,將來當做新建築的一部分,代表一件歷史的傳承,也表示原分所和化學系兩個單位的合作,並問我的看法如何。當時只覺得很佩服昭鼎兄的細心,與他能尊重歷史之可貴。直到二十一世紀開始,我這後知後覺者進入永續化學這一園地,了解永續發展的深意後,才漸漸有所領悟:從民國六十年應昭鼎兄之邀參加《科學月刊》的編輯委員會,致力於科學生根,多年來彼此所談教學研究的態度和內容,不都正是在追求「永續發展」嗎?只是當時沒有這個名詞罷了。千禧年的美國化學會會長布許(D. H. Busch)曾強調「永續化學是支起永續未來的支柱」。「永續」發展要靠經驗傳承,要靠團結合作,也要靠認真努力與無私奉獻,這不正好以原分所那四根柱子來代表嗎?
早年科學月刊每月一次的編委會,昭鼎兄和我都較少缺席,故常有些閑談的機會。從他那裡得到了一些如何在經費、設備都有限的環境中,從事有意義且對教導學生有價值的研究工作的經驗。也從他口中得知給予先師林耀堂教授的嚴格有機化學教學正面評價。由於昭鼎兄的專攻領域與筆者不同,但對大學化學教育的某些觀點,如各主要必修科目都應讀好等,卻相當一致。這是造成筆者堅持直到任教至最後一個學期也不改初衷,仍嚴格要求學生的一個原因。
研究工作方面,因知道昭鼎兄曾發展成功一些實驗方法,也增加個人對在台灣有限資源下進行「方法」研究的信心。1977年起曾陸續發表了幾篇「擔體試劑」的論文,但後因台大化學系陸續聘進幾位有機合成的專家而整個台灣有機化學界少有願從事物理有機研究的同仁,乃於1980年代中期決定放棄「方法研究」而專心從事溶離反應動力學等相關研究。雖在物理有機小有所成,曾兩度受邀發表IUPAC屬下國際研討會的「邀請演講」,但卻未能早日參與永續發展之相關工作。差點成了不知不覺的落伍者。
到了1999-2000年,為了解個人發表的論文為他人引用的情形而去查閱《科學引用索引》(SCI),赫然發現二十年前發表的一些擔體試劑的論文竟多次為人引用。追查原文才驚覺一個新的觀念下的新研究領域──永續化學,已形成了。2001年七月自費前往奧瑞岡大學參加永續化學講習會和到波特蘭市參加一場相關的研討會之後,決定退休前最後幾年從事相關研究,並向台灣化學界介紹這一少人重視的領域。故曾毛遂自薦在幾所學校講演,也寫過幾篇介紹性的文章。或因缺乏說服力吧,一直得不到正面的迴響。而所提的研究計畫,要不是時任國科會審議人的李光華教授幫助,連購買陽春型微波反應爐的基本經費都拿不到!但諷刺的是,在去年二月我退休的同時,化學研究推動中心成立了「綠色化學」小組!不管怎樣,終於有了這個小組,還是感覺很欣慰。唯不知一年多來成效如何?有時我會想:如果張昭教鼎教授在世,他會支持我而讓永續化學研究與教育早幾年就跨出第一步嗎?
我相信他會的,因為他一向支持我。濫竽國科會自然處時,他曾數度無私地支持我;
有關《科學月刊》的討論中,他也常贊同拙見。他是當初協力經營《科學月刊》的朋友中,未因現實環境影響而變成「世俗化」或「官僚化」的少數人之一。直到逝世前,二十幾年仍一本初衷,仍懷一顆赤子之心。他必定會認識,甚至可能比我更先了解「永續發展」和「永續化學」的重要而不吝投入。可惜已無此機緣。
很榮幸得到清華化學系同仁的肯定,頒給今年「張昭鼎紀念講座」。想起昭鼎兄在世時交往經過的種種,尤其是曾給與的許多幫助,令人懷念與感謝不已。如今又獲得這項以他為名的殊榮,真是萬分欣喜。唯我無財也無才,除繼續為《科學月刊》寫稿外,未能再對當年共同追求的「永續」目的有何貢獻,實愧對老友了。